【衮影】感冒那点小事
“……看水银柱。”
“水银柱？水银柱在哪里？”
曹影用手背抵住额头上的毛巾，一肘撑在床沿上坐起身，闭眼休息片刻，接过温度计自己看了一眼。
“三十八度七，要吃退烧药了。”
“退烧药？退烧药又在……”
“甲板下两层，大厅西北方向，医务室。”曹影发烧到神志不清，终于忘了“不能指使陛下做事”的铁律，有气无力地把被捂温的毛巾塞到李衮空闲的手上。“医务室夜里有人值班……”
李衮一手攥着温度计，一手搭着毛巾，闻言二话不说就往外走，头发乱得像大风天气里的麦西穆斯。曹影顺着床栏滑回被子，没力气提醒他了。
“阿影，阿影。”迷迷糊糊中有人轻轻推他。“跟我去一趟医务室。”
“大惊小怪……我不去，退烧药给我。”
“军医说你要到高烧了！快点起来，这是皇命——”
曹影一天至少要私下违抗十条皇命，早就不在乎了，因此仍然躺在床上不动弹。李衮叹口气，拉过他的胳膊，把人扶坐起来，作势要背他出去。曹影这才睁开眼睛，用一只手揽住君主的脖子，慢慢地站起身。
两人互相搀扶着，跌跌撞撞地前往医务室。一个烧得有点迷糊，一个还没完全睡醒。在狭窄又黑暗的舱道里，沿途撞了好几次墙。
军医在给一个左腿骨折的士兵做紧急处理。他开始绑夹板时，伤员发出一声惨叫，音量之大甚至吵醒了曹影。他赶紧把头从李衮肩膀上挪开。
“医生，能……能给我一个抱枕吗？”伤员平静下来后，用微弱的气音问道。
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？李衮疑惑地看着军医，而军医一幅习以为常，公事公办的样子，伸长胳膊从一旁的空病床上拽了一只枕头给他。
“抱枕给前几天那个急性阑尾炎的倒霉蛋了，你先用这个凑合一下吧。”
李衮更加迷惑了。但皇帝不能显得太傻，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情，他只得假装四处张望。刚一转头，就对上了皱着眉头的曹影。
“他要抱枕做什么？”曹影用口型问他。
“……安抚玩偶……最初用于儿童病房……模拟熟悉环境，营造亲切友好氛围，推广使用后备受欢迎……模拟熟悉环境？阿影，看看这个，你觉得它亲切吗？”
李衮以食指和中指夹住手机，从上铺慢慢把它放下，给曹影展示屏幕上一只佩戴粉色蝴蝶结的玩具猫咪。
“没有的事。”曹影的声音从被子下面传来，听起来闷闷的。“等等，陛下，下面这种熊我倒是真有一只……可惜他们前些年总是搬家，也不知道到底放在哪里了。”
李衮动作一顿，似乎有些不知所措，只好也探头去看自己的手机。
“……我也有过一只。”
现在两人都隐约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，舱室里陷入一片沉默。
“我七岁的时候父皇和……出国访问，给我带回来的。”李衮说完一句，条件反射般干咳了几声，又赶忙忍住了。“那次曹将军是不是也去了？”
“记不清了，不过那只熊挺大。”曹影回忆道。可能是因为烧还没退，他的话比平常多了一点。“要不是它当时比我还高不少，我本来想把它带进宫的。”
“它摸起来很舒服。”李衮把手机扔在一边，闭上眼睛开始自言自语，似乎快睡着了。“不过后来只能隔着博物馆的玻璃柜看，再也没有碰过了……”
李衮退役回到釜山主宫的第一天，在外面溜了一晚上马，第二天毫不意外地感冒了。
一年前从曹影那里学到的独居生活招数完全没有用武之地。御医和宫人流水般无声地往返来去，周到妥帖。别说水银温度计——水银有毒，整个皇宫从不使用水银温度计——他连退烧药的说明书都见不到一张。至于曹影本人，李衮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在宫里，而且整整两个小时毫无音讯，连手机都关机了。
李衮终于忍不住要派人核查曹队长安全状况的时候，对方提着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出现了。李衮迷茫地看着他快步走进寝殿，并且迅速关上了门。
“阿影，你这是装了一箱炸药回来吗？”大脑还有些眩晕的李衮傻乎乎地问。
曹影谴责地看了他一眼。
“陛下，请不要乱开这种玩笑——以及没有，我只是非法潜入皇家博物馆，掉包了一项馆藏原件而已。”
说着，他把行李箱放平，开锁，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抱出一只巨大的毛茸茸的泰迪熊，放在了寝殿的床边。
李衮看起来完全愣住了。过了许久，他才伸出一只略微发抖的手，轻轻摸了摸棕熊的大脑袋。
“其实当年是我自己提出来，要把父皇送我的玩具，母后织的围巾……都交给博物馆的。”傍晚时分，李衮突然醒了，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话。
站在一旁的近卫队长歪了歪头，一脸困惑地看着他。
“以前我把那些东西弄坏了，他们都会再送我新的。”李衮解释道。“他们……他们都不在以后，我怕自己又……就都捐给博物馆了。”
夕阳的光线穿过窗玻璃，温柔地洒落下来。整个房间都浸没在浅金色的薄雾之中。曹影透过这层薄雾，若有所思地看着镀了一层金边的玩具熊。
“没关系的，陛下。”他轻声保证。“要是……我可以再送您一只新的。”
他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，尽管知道黄昏的光线下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发红。
“就当是谢谢那天夜里您的枕头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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